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棕溪往事之油桐花
作者:刘家胜   2025-11-10   浏览:22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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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水之畔棕溪口的往事油桐花(一)

春天的汉江,碧水蓝天,清波荡漾,似一条蜿蜒玉带,缠绕在秦巴山间,一路向东流淌。汉江两岸山坡坡上,星星点点油桐花,婀娜多姿搖曳在春风中,呈现出别样的风景。

汉江湾龚家洲下面洪家河,有一个棕溪古渡口,曾是连接汉江两岸的重要交通节点,承担着人员往来和物资运输的功能。渡口上下滩头都有扬帆的木船等待装运桐油和山货起航。老百姓以这条汉江水路,把山里农副产品运到口岸,变成银钱买回日用品和生活资料。这条陕南人的黄金水道延续千载。

油桐全身是宝,过去照明都是用灯草菍子浸在桐油里燃烧发出的亮光;过去雨伞也是桐油竹制品,木盆木桶都要镶嵌桐油;许多工业原料都离不开桐油。桐油渣滓是最好的农家有机肥料;桐子皮烧成灰是过去人们煮饭的食用碱;桐子叶包玉米浆粑馍别有风味;桐子壳是柴火灶最佳燃料。由于我的家乡用于桐油作工业原料畅销各扡,在历史长河中,桐油产品有它一席之地。

棕溪渡口上面李家油坊(棕溪火车站家属院),得益于一河两岸桐籽的资源,又有这条汉江渡口有利条件,每逢冬春之际,泥沟上面几个乡村出产的桐籽,每个小油坊都有收购点,如果收的多了,就用渡船运送到蒿塔上下塘河边,一船一般拔到火烧沟口沙滩,装运到汉江南岸棕溪几个油厂。

油坊最忙是冬腊月收购,二三月榨油,农户把桐籽剥出来后,等待买方上门,根据存量预收定金。桐籽收购以质论價,看桐籽单个重量,以出产自前山或后山,阳坡与阴坡,不同质量不同价格,在长期积累起来的经验证明是否这个专业行家,隔行如隔山,油坊有大升子(装10斤)小升子(装5斤)大斗(10升)小斗(5斤)之分,一般都用小升小斗,升面斗面体积大,若用大升大斗计量,那你就会吃亏上当,实践出真知。

李家油坊真正会精打细算的是内当家薛玉枝,从收购存量到验货检测都是行家里手,而且胜似男人之力,打油也是好手。油工们把木榨拉得高高的,打下去才有力,一股股黄精精、清亮亮的桐油从榨盘上喷涌而出,油匠们心花怒放。要榨就一股作气,一个工班五六个人干十个小时是够累的。在打油历史长河中,油坊工具没备不断更新換代,机榨取代木榨,机械橾作取代人工橾作,工艺提高才会出油率提高,技术含量不断与时俱进。

加工桐油季节性强,春暖花开之时阳气上升,桐籽扬花之际大地充滿生机,此时出油率高,桐油亮度好质量好,随产随销把握时机卖出好价钱。如若存放第二年,桐油酸钾高了,失去保鲜期影响质量,卖不到好价钱。

都说打油是男人的事,哪有女人能上场,同一时代,别的女人是小脚,而玉枝还是个大脚片子,从小性格倔犟,大人们给缠足时,她死活不从,缠了拆,拆了缠,反反复复,直能听之任之。旧社会有钱人家选婆娘,不仅看脸看五观看身材,还得要一双三寸小金莲,女子脚小才能嫁给有钱人家。玉枝出水芙蓉,不用粉饰,面似桃花颜值,身材不错,又是泼辣精干大方,这个大脚片子人再好,难于嫁给有钱人家,那些一起长大的十几岁姑娘早早出嫁了,而她等到二十多岁,才从江北嫁给江南的一个油匠。

玉枝有个妹妹叫玉叶,这个妹妹又机灵又勤快,也是姐姐油坊的一把得力助手。油坊里事多,收桐籽,晒桐籽,剥壳子,烧茶的活,做饭的活需要人手,妹妹到来求之不得。玉叶十五六岁豆寇年华,天生丽质,端庄大方。虽然农村女娃,但是一举一动让人赏心悦目,人见人爱。在姐夫姐姐油厂里是一把好手,来这里不到一年时间,油坊里里外外都是熟套子,样样精通。

汉江北岸龚家坡有个小伙子叫龚世和,出门打工来到李家油坊,这个小伙子十六七岁,长得眉清目秀,体质健壮,到厂以后干活勤快,手脚利索,诚实可靠,每天起早贪黑找活干,深得老板喜欢。

夏收时节,有的工人要回老家收拾庄稼,需要请假,还有几十石剥了壳子的桐籽晒干后立即上榨,把头道籽榨干再放假。这时候,小龚坚持留下来,和主人一起打二道渣,抢在夏季把油加工完成。玉枝看到这小伙子处处为主家着想,以厂为家,也非常感动。玉叶看在眼里,爱在心里,若有啥事就叫龚哥,后来就直接叫哥!哥!越来越亲切。

油厂收工时,太阳落山了,吃了晚饭,玉叶提着竹篮子去汉江边洗衣服,小龚把油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后,也来到江边。江水缓缓流过他们身边,玉叶双脚泡在水里,又挽起袖子,亮出白嫩的手膀子洗衣,这时,小龚脱了衣服一头扎进水里,一个迷子游到江对岸,不大一会儿又游了过来,一个浪里白条在水中上下翻跃,玉叶看到心爱的人这么健美的体魄和良好的水性,看得眼花缭乱,深深打动了她的芳心。

看着,看着,忽然小龚不见了,她吓了一跳,大声喊叫“哥!哥!救命啊!救命啊”这那里有人,她急了,快要起身喊姐姐姐夫来救人,扑腾一下,像似一个大鲸鱼从上到下游了过来,一把抓住她嫩的双脚,玉叶即刻神魂颠倒,“你坏!你坏!”。

皎洁的月亮映照在碧波的汉江,两个跳动的心连在一起,他们抬头望着两岸綠水青山,天边苍穹之下星星闪闪,慢慢地默默无闻的拥抱在一起。这时玉叶情不自禁地唱着陕南民歌小调:

油桐花,油桐花,

油桐花开出油啦!

哗啦啦!

哗啦啦!

桐油溢滿家,

溢滿家,

桐油卖了有钱花。

这时小龚拉着玉叶柔软的双手,跟着对唱起来:

油桐花,油桐花,

油桐花开播种啦!

春天种子洒一把,

秋天庄稼收回家,

收回家,

秋收过后把你娶回家。

哥哥!花好月圆时,我们会有自已的家。

月光落山,汉江上游的山峦阻碍着视线,江水依然滔滔流向远方,哥!我们回去吧!姐姐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。

油桐花(二)

有一年秋后的一天,玉枝玉叶两姐妹、李师和小龚正在收拾桐籽饼渣,整理厂房卫生,准备加工芝麻油。忽然,柯保长带着几个保丁,来到这里抓壮丁,虽然龚世和是江对岸陈明乡人,不归大同乡管,但是小龚十七八岁还是服兵役年龄,近年来在油坊打工,接到别人举报,是征兵对象,必须带走!李师和玉枝他们求请放过,保定硬是不允,并威胁道:若是不去,你这个油厂也开不成,不能营业,若不然把油厂给砸了!在场的人都希望留住这位小伙子,但是,别人的劝说是徒劳的,看来非去不可。此时玉叶哭了,大家都十分同情这对小青年,小胳膊扭不过大腿,实在是拗不过的。这时候小龚说:谢谢大家的关心,谢谢哥姐的照顾和王叶的关爱,我是舍不得离开您们!没办法啊!你们多多保重!此时,玉叶拉着小龚的手,硬咽着说:哥!我等着你早点回来!

李家油坊小徒弟走了,大家都难舍难分,连碾盘推磨的小毛驴也嚊叫了起来,院坝上杂草丛生,许久没有人打扫。小龚这一走,几个月没有他的消息,大家心情也很沉重,一时谣言四起,有的说他上了前线就牺牲了,众说纷纭,是否真假无从知晓。玉叶整天愁眉苦脸,沉默寡言,玉枝看她那个无精打采的样子,也是唉声叹气。

世和走后,不到半年就有人上门提亲,保长带着他儿子来相亲,被玉叶骂了一顿,昔日恋人被你们带走生死未知?这么快就来抢亲!再看看这小子相貌平平,比玉叶还矮几寸,与小龚比起来相差甚远,你们休想得到玉叶!拒绝这门婚事后,保长更加恼羞成怒,常常带人来捣乱,造成油坊停工停产。

铺沟渡口对岸趙万江船太公,驾驶木帆船多年跑码头,他的船到站以后就去逛街逛市场,对许多日常生活货物价格行情略知一二,货船返航后总是带些日用品回来,赵太公是油坊常客,又善于交际,他的儿子趙祟山也聪明能干,正值十八九年华,听说油厂老板姨妹尚未婚嫁,也有心想这门亲事,也知道这女子才失去龚家小伙子,那走后还没有消息,养女百家问嘛,只要常走动常来往常联系,慢慢缠到手。几年以后,玉叶又长了几岁,日夜盼郎郎不归,那些上门提亲的人真烦!玉枝万般无奈之下也在给妹妹物色如意郎君,趙崇山这小子是不错的人选,勤快能干,而且善解人意,待人亲切,常常带点小礼品到油坊,显得殷勤,一来二去,相互接触,渐渐的有了好感。

既是这样来往与交流,玉叶还是依依不舍旧情人,还在四处打听龚郎的下落。

那些年,只有穷人家孩子被拉壮丁,去从戎当兵,而那些有钱、有势人家却能躲避差事;有銭人家的娃娶亲也不一样,讲的是排场,好的是面子。棕溪沟里趙安良乡长其弟弟趙安鼎,曾在旬阳县衙门公干,娶了李梦彪代省长的妹妹李万姝,出嫁时从旬阳上渡口,十二船嫁妆,送亲的几十人佩带婚礼,锣鼓喧天,礼炮齐鸣,沿汉江从旬阳到棕溪街道,接亲的队伍里长路把花轿迎进趙家大院。这么风光娶亲的场景,是棕溪街道前所未有,其他未婚女子既羡慕又望尘莫及,一般在人群中看热闹。

人生茫茫,在那风云变幻莫测年代,谁也无法估量人的下半辈子,趙家几位公子哥不仅没有保住祖辈留下来的家产,李万姝这个千金大小姐也花尽了十几船陪嫁的金银珠宝。到了晚年衣着破棉絮,睡草席,忍饥挨饿受凉凄。

玉叶已是二十几岁老姑娘了,玉枝既要关照油坊之事,又要考虑妹妹的婚事,面对现实,早点嫁给趙祟山,勉得那些花花公子哥来纠缠不清。

玉叶出嫁那天,娶亲的趙家船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,喜字横幅飘在彩船桅杆上,趙家娶亲礼品由八个青年抬着送到油坊。姐姐姐夫热情接待了亲家们,然后把一个木桌梳妆台,一个木箱,四把柏木椅子和两床花棉被这些嫁妆,由接亲的抬到棕溪汉江渡口赵家船舱里,鞭炮声响彻汉江,娶亲木船顺风顺水向前航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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油桐花(三)

李家油坊处于棕溪渡口之上,由于老板娘和气,无论来打油的,换油的,卖桐籽的,打芝麻油的,来得都是客,热情接待,生意风生水起,日渐兴旺。于是,汉江湾停泊的船长们闲时也来油坊坐坐,有的在河里捞条鱼拿上来,有的带点新上市的紫阳茶或信阳毛尖,大家坐在一起品茶聊天,聊前方战事,聊航运货物生意场上之事,还有的谝闲传谈些男女风流倜傥韵味。但是,自从小龚走后一段时间处于冷冷清清,还要想办法把所打的桐油尽快销出去,扭转这个被动局面。

在那一九四五年间,汉江两岸风云弥漫,云雾缭绕,沿岸河边许多人家搬到山上住,许多船只停泊离岸,许多油坊桐油积压;农副产品和粮食连年欠收,还要上交公粮和税收,老百姓难上加难,处于水深火热之中。厂家急了,商家急了,地方上乡村长们也急了,到处打听生意行情。于是,有人建议我的爷爷刘啟海,他是蜀河口的女婿,熟悉蜀河口商会和航运社情况。我家在棕溪街道是开中药铺的,经营药店还行,不懂得桐油贩运生意,也不想参与商船货运。在这种情况下,油坊李老扳、王老扳和船太公李尚荣、赵德耀等与爷爷关系好,加之本店药铺缺少几种中成药,当归、川崎、麦冬、红花、黄精等药品断货。年轻时曾在老河口市当过学徒,多少年没去过师傅的大药房,借此机会看望方医师,顺带采购些药材回来。

大家请爷爷出山,盛情难却,就答应了代理桐油销售之事。

桐油价格波动的,必须随产随销,隔年桐油含酸钾过高,检测质量达不到要求就会压级压价,“油疯子”价格变幻莫测,有一定风险。旬阳大小磨沟,大小棕溪,泥沟,火烧沟,关子沟,沙沟到蜀河都是桐籽产地,几十家油坊桐油急于出售。许多油老板和船长们请求爷爷当航运桐油经纪人,还要把当地出产的蚕茧,木耳,柿子酒拐枣酒,构皮纸和中药材同时随桐油装在船舱。前几次都是从棕溪转载到蜀河码头上走的货,货运湖北省汉口市,或襄阳市或者老河囗市与商家货物交易,带回来食糖、食盐、陶瓷和搪瓷等日用品和工业品。按照销售利润比例给中介人一定报酬。

一九四五年是一个不平凡之年,初夏之际正是战争社会动乱之时,虽然装了24木船货物,其中2400多担约400多吨竹篓子桐油,从棕溪渡口起航途径蜀河码头,与蜀河航运社约定,同蜀河码头上几条货船一路开往湖北省老河口市。

不料这次出师不利,先是在湖北省郧阳吴家渡遭土匪劫持,几经交涉,出了过路费才放行,延误了几天后才到老河口市码头。在此期间,正处于战乱,桐油滞销,找到商家协调,以低价出售。当货船所有货物卸载下船,商家把几位油老板和我爷爷请到酒店住下,让船太公把20多条空船先开走后结帐。

离开了酒店以后,几位油老板和爷爷去商店老坐在那里等,一等几个小时没有见买家来付款,感觉不对劲,马上又去报案,面对这些乡巴佬,警察不理会不立案,无奈之下,又去找货主,那知商铺已关门,不知去向,处地人来这里讨帐,一切都是陌生。那知道那地方警匪一家,谁来管这些破事。

无奈爷爷和这几位油老板在老河口市住了几个月,还是没有找到买油的商家,谁知道那么快把货拉走了,那些桐油不知去向,上当受骗后,回去怎么向其它油厂家交待呢!

那年秋后回旬阳,让老乡们从希望变成失望,二十多船的桐油付之东流,这种巨大经济损失无法弥补,这些债务是负担不起的。这种失落的情绪无力自拔,况且回到家看到我的奶奶病倒在床,更是雪上加霜。

每天来要钱的一个接一个,我家的构皮纸厂关闭了,几个工人解散回家了,药店里的药所剩无几,有的家具和古董抵押也无济于事,己经资不抵债,山穷水尽境地,眼看一无所有,有亲戚朋友出点子,让爷爷到旬阳县衙门投案自首,减轻经济损失,平息这场桐油亏损的风波。

爷爷即受牢獄之苦,不仅经济损失,还要受精神刺激,索县长还要敲榨勒索,向我家追加罚金,谋取贿赂,我家实在拿不出银两,逼我爷爷成为共产党,以“共匪”论,爷爷既不是共产党员,也不是国民党员,只是普通老百姓,棕溪乡民众作证欠债是经济纠纷,不是刑事责任,有朋友帮忙请李梦彪代省长向旬阳县衙门作保,第二年爷爷才被放了回来。

爷爷回到家后看到奶奶申自梅又气又急,心脏病复发,加之又患子宫癌,来不及治疗,已是大出血,妈妈每天守在奶奶身边洗身子,细心照料,又请了名医把脉对症下药,还是无济于事,奶奶忍受煎熬,几个月后,四十五岁的奶奶撒手人寰,五十五岁的爷爷中年丧妻,从此家境一落千丈,二十三岁的年轻妈妈郭朝兰,撑起了这个大家庭的重担。

那年那场桐油事件变故,造成好几家油厂的经济损失,不仅我家处于危机之中,还连累几个家庭的灾难,李家油厂把自已本家几十担桐油赔了,还把别家的亲戚朋友的也弄丢了,半辈子心血铸成的产业土崩瓦解,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努力化为乌有。前来油坊讨债的要钱的人来抄家、搬东西、砸厂子的,这无情的打击,瞬间精神崩溃了,李师傅气得吐血了,没几天就死去了。面对这突入其来的灾难降临,玉枝怨恨交加,今后日子怎么过啊!

姐夫遇害以后,妹妹玉叶十分痛心,自家也无力帮不上忙。那次老河口市卖桐油,公公赵万江也同船共渡,到码头卸货后空船返回了,虽然没有工钱运费,自家经济没有大的损失。后来,趙万江把大货船卖了,自家又找船木匠做了个小渡船,既能渡人,又能撒网捞鱼,真正验证了“太公老了驾渡船”那句话。同时把所卖的大货船的银钱,买了十几亩坡地。他把土地交给儿子祟山和儿媳玉叶小两口。

玉叶又拿出点钱资助姐姐渡过眼前难关。玉枝的油厂没有了,自已的丈夫没有了,整天跟没有魂一样,渐渐的身体一天不如以前,天天沉浸在恶梦之中。

她恨自己遇事不冷静,当初没有阻止丈夫盲目出行,自巳也一时冲动,认为自己的货能卖多少是多少,家里存有十几吨上百个油篓子桐油,在那人手不够之时,还挑起一担担油篓子下汉江河,自已像汉江上一叶小舟,在时代大潮中随波逐流,内心再强大,有再多大的力气,也改变不了时局,改变不了现实,改变不了命运。虽然不情愿,也是自已酿成的苦果。

油桐花(四)

岁月沧桑,时光荏苒,十年后龚世和又回来了!当走进汉水之畔,这里风和日丽,欢声笑语;当走进棕溪沟里,看到了有一支活跃的秧歌队轻歌曼舞,歌唱共产党,歌唱新生活,展现出家乡一片新景象。

回首往事,感概万千,十一年前从棕溪口李家油坊被拉壮丁,离别亲人,离别故土,那棵悬空中的心一直没有放下。这次探亲回来,要与玉叶把婚事办了,才能安心继续服兵役。

回来后不久来到棕溪街道,遇见刘啟海老先生,爷爷刘啟海热情招呼:小龚你回来了!快到家里坐,坐下后相互问候,然后爷爷告诉小龚,李家油坊不幸遭难以及玉枝玉叶的遭遇。世和听着听着,潸然泪下,十分悲愤。爷爷又提起李尚荣,李永生,李永成,赵万江等几位风雨同舟的难友在湖北老河口市售油不幸变故。这些风云变幻无常的折腾,造成空前的损失,同时对世和与玉叶的爱情伤害。听过这些破事,世和异常气愤,爷爷安慰小龚;你还年轻,也很优秀,“齐命高,不用挑”定能遇见更好的终身伴侣。

第二天,棕溪口李尚荣,李永生,李玉成和渡口太公趙锤子不约而同来到棕溪街道,有缘与久别的龚世和相聚。这时,能喝酒爱交友的馬昌林,也提着一壶柿子酒,慕名而来陪客。解放初棕溪街道还没有酒店和宾馆,来客在各自家里坐。爷爷又邀请棕溪街道第一届村主任陈建仁。同时也是这几位患难伙计们的重逢,此时,我家宾客滿座,蓬荜生辉。

这几年我家日子过得艰难,没有好酒菜招待客人。我的妈妈立即放下手头活,就去厨房和新来我家做家务活的王嬏嬏张锣着洗菜备酒做饭。棕溪盛产拐枣甜杆子和柿子酒,棕溪人又特别好客,在我家里招得龚营长和当年共事的朋友共享午餐。

不一会儿,滿桌四冷四热八盘子四大碗美味佳肴端上来了,大家围在一起,开怀畅饮。龚营长举杯向在坐的叔辈长上一一敬酒:“感谢大家的关心,世和永世难忘”,然后大家立了起来,为油老扳李师傅和玉枝大姐致哀敬酒。大家又为小龚与玉叶的婚事擦肩而过而感到惋惜。此时此刻村主任陈建仁举起酒壶说:欢迎世和营长胜利归来!欢迎棕溪口船长大师们!大家一起为龚营长接风洗尘,不甚荣光。我们相互对饮,不醉不归,也希望小龚回旬阳多住几个月,看看棕溪人如今的新生活,新景象。”你一壶我一壶,都来一遍又一遍,我的爷爷和马昌林都称为酒中豪杰,一个称“酒海”,一个称“神拳”,但是喝上几轮都有点醉意,可是小龚喝得多,依然继续为大家斟酒,爷爷称赞:后生可畏!酒量无量,前程无量!

霜降时节,秋高气爽,秦巴山里层林尽染,山坡上沟壑边拐枣和柿子挂在树梢。庄户人家刚忙完播种和挖红苕,又开始播种。玉叶脊背背着一竹笼拐枣的柿子从坡上回家,忽然看到一位身着黄綠色军装年轻军人立在大门口,当即十分惊奇,这不是日思夜想的龚郎吗?他还活着?这不是在做梦吧?

犹豫半天才如梦初醒,赶快到家!堂屋堆着半间屋还未入窖的红苕,墙角堆积着没有剥壳的桐籽,房内脏乱不堪,还没有来得及收拾,起身从里屋拿了两把木椅子,出来让坐。他们面面相视了许久,沉默无语,这突入其来的情景让人无法相信是真的?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刚刚消逝在时空中,又让人感触痛苦的回忆,那些五味杂陈涌上心头,使人悔恨交加。

玉叶泪水落了下来,都说你死了,你咋回来了?十年了没见人影,连一封信也没见帶回来?听到这儿,小龚回旬阳也惊讶“不对啊!我走后给你写了几封信,你从来都没有回信,这是咋回事?”我咋知道你在哪里?信寄到哪里?在那战火纷飞年代,当兵的今在这儿,明儿在哪儿?南征北战多年,抽空写了几次,难道邮不回来?半天,玉叶荒然大悟,是否有人把来住信卡了,还造谣说你死了,想让我死了这条心。这种坏人不择手段,坏事做尽,毁了我的一生。”听到这些话,真是伤痛了人心,更是痛恨这畜牲,当知道了这几个坏人有的被人民专政法办,有的成了被管制的反革命分子,那种义愤填膺的心才平静下来。

“当你走后,我连死了的心都有,大病一场,面对现实,后来在别人撮合下,嫁给船太公趙万江儿子趙祟山。”刚聊到这里,趙崇山从外面回来,看到这个人,玉叶赶忙介绍,龚世和从部队回来了,来看望我们,崇山此时此刻出现,双方都觉得尴尬,站了片刻,小龚主动上前与崇山握握手。“我回来几天,回趟老家龚家坡,父母大人们不在人世了”,听说棕溪油坊李大哥和玉枝大姐也遭遇了不幸,心里十分难过,难以忘怀,后来又听说你们成了家,想了又想,还是来把你们看看,带点礼品向你们祝贺!祝你们幸福!还给你们的孩子点钱,没有见到他,几岁了?上学了吧!”祟山和玉叶也很感谢。“不要介意,礼品虽少一点,心意一定要收下,过了春节后还要回部队。”

往事不堪回首,世和回忆拉壮丁过程,在国军里当了三年兵,参加过孟良崮战役,后来随何师长起义,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,参加过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,由于作战勇敢,先后荣立二等功和三等功,曾当过班长、排长、连长,现在成为大尉营长。解放海南岛后,向部队首长请假,回家探亲。时隔十年,从十八九岁小伙子到二十九岁的青年军官。突然面对这种意想不到的结局,心里充满了忧伤,命里注定我和玉叶没有这个缘分。

新中国成立第二年传来抗美援朝,保家卫国的动员,棕溪口的肖继乾、陈文超,江北岸蒿塔籍的张策安、隆忠朝等优秀的青年,积极响应祖国号召应征入伍,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。这时候,龚营长到假归队,即将返回军营。

早春二月,油桐花开,白里透红,绽放光彩。龚营长和玉叶再次要分手告别,那种依依不舍思恋之情再次油然而生,千言万语的话还是要表达,临走时玉叶姗姗来到世和身边,亲自送他一程。他们沿着汉水之畔小路,走了三个多小时,才走了十来华里,双脚迈开每一步履蹒跚艰难,高一脚低一脚,每向前挪一步,是那么沉重。心里难言之隐难于言表,过去的爱是回不来了,那些幸福幢景巳经破亡,曾经的爱是荒唐吗?不是!那是青梅竹马的爱,那是明媒正娶的爱,那是明正言顺的爰,那又谁为他们造的苦果?

不知不觉走进曾经相依为命的油坊,如今土墙瓦木已倒塌,室内空空,一片空旷和荒凉。他们在院坝场子跪下,向李哥和玉枝姐姐告别。当走下江边石滩上,在那曾经洗衣服和游泳的地方回望而却步,油桐花依然在春风里飘搖;汉江仍然清澈碧波,涛声依旧,那东去的汉水冲刷着当年的热情,带走他们的芳华。在悠悠漫步中思索,随着一缕缕春风吹拂,一步一步返回棕溪渡口,在船舶即將起航的瞬间,他们情不自禁握握手,拥抱一下,“玉叶,回去吧,多保重,和赵哥好好过日子,祝你们全家幸福!”船转头了,驶向前方,玉叶仍然目不转睛地立在此岸,掏出手帕,擦擦抹之不去的泪水,昔日恋人再次踏向新征程,走向更远的地方。


作者简介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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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家胜,中共党员,旬阳市棕溪镇人,蜀河中学六六级老三届,下过乡上过襄渝铁路建设,曾在旬阳县棕溪区综合厂工作。现在是旬阳太极城文化研究会会员,《旬阳人网》特邀作家,个人公众号(春意刘家胜),美篇会员,90多篇作品40多万阅读量,在(旬阳乡土文学)等各种平台发表近百篇20余万字的诗词和散文作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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